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零時三十分,囂噪的人群各自蜷擁著愛人
或者舊棉被的體溫,懶懶地進入擁塞的夢境
市街是斷足的蜈蚣,
癱瘓地濕黏著沈甸甸的雲翳
焦燥在最後的售票口嘎然封鎖之後,中斷,
包括所有失措的零亂腳步
(野雞掃著睥睨的尾巴,
用眼角餘光兜售壟斷專橫)
於是在凌晨兩點,我必須攻佔站內天藍色但
卻不頂舒適的候車塑膠座椅,
必得在逐漸潰瘍的日光燈下
窩藏我極盡無聊的眼神,以免向長夜招搖。
凌晨三點,落寞酩酊的流浪漢
在踢完最後一條街後
裹著暮靄橫陳的粗布舊襖爬行入站,
熟稔地臥倒、翻身,
並以碩大的鼾聲抗拒失業的常態性。
凌晨四點,鼾聲與低溫分以四面夾擊,
白襯衫底是完美的導體,
極度的冷以及疲倦,
等速下降的體溫與四更天候同步。
凌晨五點,天空潮冷,
淡出的春雨必會在台北車站撞見一隻
流浪終宵的蟑螂,
唏嗦地濃縮著最後一口麵包屑;必會撞見
遺失在椅上的囤雜氣味與姿勢—
不為什麼的等候,手腳交叉的模樣。
凌晨五點三十分,沿著排列工整的吊環,
前行、轉彎
一致地搖晃,燈影流竄……
雨腳隱約擊打鱗片剝落的車窗,
怔忡辨認一張泛黃風景舊照片——
梭巡而出的四等列車
積雨在破甕般的月台沈思低垂
春雷乍響於凌晨六點三十分
約莫大漢溪方向傳來。
76.3.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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©1995
石曉蔚 All rights reserve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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