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宿台北車站

(L三月九日漫長的台北車站凌晨)

 

零時三十分,囂噪的人群各自蜷擁著愛人

或者舊棉被的體溫,懶懶地進入擁塞的夢境

市街是斷足的蜈蚣,

癱瘓地濕黏著沈甸甸的雲翳

焦燥在最後的售票口嘎然封鎖之後,中斷,

包括所有失措的零亂腳步

 

(野雞掃著睥睨的尾巴,

用眼角餘光兜售壟斷專橫)

於是在凌晨兩點,我必須攻佔站內天藍色但

卻不頂舒適的候車塑膠座椅,

必得在逐漸潰瘍的日光燈下

窩藏我極盡無聊的眼神,以免向長夜招搖。

 

凌晨三點,落寞酩酊的流浪漢

在踢完最後一條街後

裹著暮靄橫陳的粗布舊襖爬行入站,

熟稔地臥倒、翻身,

並以碩大的鼾聲抗拒失業的常態性。

 

凌晨四點,鼾聲與低溫分以四面夾擊,

白襯衫底是完美的導體,

極度的冷以及疲倦,

等速下降的體溫與四更天候同步。

 

凌晨五點,天空潮冷,

淡出的春雨必會在台北車站撞見一隻

流浪終宵的蟑螂,

唏嗦地濃縮著最後一口麵包屑;必會撞見

遺失在椅上的囤雜氣味與姿勢—

不為什麼的等候,手腳交叉的模樣。

 

凌晨五點三十分,沿著排列工整的吊環,

前行、轉彎

一致地搖晃,燈影流竄……

雨腳隱約擊打鱗片剝落的車窗,

怔忡辨認一張泛黃風景舊照片——

梭巡而出的四等列車

積雨在破甕般的月台沈思低垂

春雷乍響於凌晨六點三十分

約莫大漢溪方向傳來。

 

76.3.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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